姬野吉

一百八十线杂鱼
月亮人
永远遵从欲望

[叶黄]无碑 下

就算没人看这篇也一定要结局。
古风paro




兴许冻的时间久了,黄少天也觉不出那硬生生往骨头缝里钻的风有多冷,蜷在衣袖里的手如木头般毫无知觉,天色昏沉沉笼罩着这座空城,一派死气。

唯一活着的恐怕只有这脚下的河水,黄少天心想着,数月前的血水早被黄土吞噬殆尽,丢弃的残破盔甲兵器也早已被城中人拾去卖到了铁匠铺,尸骸就静静躺在水底,没入黄沙。

河边风大,天色也不早,黄少天抬眼望时不见一个人影。不过是几个月前的战事,现在就已经被人们所淡忘了。他俯身将右手缓缓浸入水中,砭骨的河水若是不流动早已变作一块坚冰,手所感受到的不再是冷,而是刺骨的疼。

“老叶,睡在这冷不冷啊?要不本剑圣带你回家?”黄少天冻得麻木的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意。他迟疑着慢慢脱下外袍,叠作方方正正的模样端放在岸边,又慢条斯理地用已经不灵便的手指解开衣带一件件脱下,最后只剩了一条亵裤,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泛上一层鸡皮疙瘩,黄少天深吸一口气,猛地扎进了水中。

冷,真的冷。

黄少天不由自主地颤抖着,身体仿佛被千万把刀一点点凌迟,他努力让自己适应水温,奋力对抗着明面上的波澜与水面下的暗流向河心游去。

“也不过如此。”黄少天咬着牙,似乎想把每个字都嚼碎了带着血吞下去。他在水里打着颤,上下牙撞得直响,脸色由起初的苍白渐渐泛上一层青色。

叶修就是在河中心沉下去的,他挡住了身前的蛮夷,却未料到身后的军队齐齐放了箭,箭镞划破风声一片,他躲得过前几支,躲不过整个军队的背叛,躲不过皇帝的猜疑。或许他能躲过,却为了百姓心安,为了天下太平,不曾后退过一步。


“那我呢?老叶?我呢?”黄少天喃喃道,他在起伏的水面上艰难地喘息,左右看看确定自己到了河中心,凭借多年的好水性硬是潜了下去。

河水深得惊人,又夹杂着泥沙,黄少天只能勉强辨出一具具尸骸的轮廓,他清楚地感觉到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流失,却固执地接着下潜,直到看清了河底的模样。

不过是白骨上叠着白骨,沉船上垒着沉船,他的动作搅起了上面的黄沙,让这一幕越发骇人。新的尸体上还挂着几块腐肉,旧的骨骸已经被涤荡出最本真的白。

黄少天惊得连忙上浮,左腿却好死不死猛地抽了筋,木得再动不了一下。四面八方的暗流向他涌来,冲得他只能不自觉地随着漩涡打转。

完了,黄少天张了张嘴,吐出一股气泡。他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无力,腰和胳膊都在发软,麻木得感不到一点水流的冲击。


他索性张大了嘴任水流倒灌入肺,平静地闭上了眼。这趟来,黄少天本就没做回去的准备,和叶修同睡在一处,也是好的。




“老叶!却邪本就是你的东西!嘉世凭什么把它给那个毛头小子?抢你的战功也就算了,却邪也给了人,你还有什么!真是欺人太甚!”

“急什么?”叶修半躺在榻上悠悠吐出一片烟雾“哥这不是有你吗?”他转过头冲气得跳脚的黄少天暧昧地眨了眨眼“树碑立传有什么用?哥只要你记得就够了。”



温暖的黑暗,身上仿佛压了什么东西。

黄少天吃力地睁眼,跃动的烛火一瞬间灼得他眼睛生疼。身上不知道压了几层被褥,可看这房间的陈设,显然是在蓝雨自己的房内。

他咬了咬舌头,疼得皱眉,显然自己不是在梦里,那么一定是有人救了自己。

黄少天心上一惊,翻身下地趿着鞋跌跌撞撞就往外冲,除了叶修,还能有谁呢?叶修这个混蛋肯定是装死蒙骗嘉世,自己竟然为他去跳河,真是脑子里进水。

“少天,既然醒了,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河里。”喻文州推开门正看见这一幕,嘴角一贯带着的弧度都消了下去。黄少天却全然听不进去,“老叶在哪?是不是他救了我?他现在又藏哪里去了?把他给我叫出来本剑圣要好好收拾他……”

喻文州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,打断了黄少天兴致盎然的喋喋不休“少天,救你的人是我。”

“怎么可能,你们两个心脏又合起来糊弄我,快说快说,老叶到底去哪了?”

喻文州转身把手上的汤药放在桌上,面上依旧不动声色“叶神现在应该在转世投胎吧。少天,我本想着你算个聪明人,高估你了。”

黄少天愣愣地站在原地,生生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“文州?我那是……”“别和我提什么借口!”喻文州难得地发了脾气,抬手抹了抹眼角,带出一道细细的水痕,“我不信你一个水边长大的人,到了了会被枯水期的河淹死。”

黄少天张了张嘴,自知理亏,再没说半个字。

喻文州沉默了片刻,又笑了“是我失态了,少天,记得把药喝掉,给你批了长假,好好歇歇吧。”他走时不忘轻轻阖上了门,即使听到了门内压抑着的呜咽声,也不过停了停脚步。

“文州!”身后的门被突然撞开,黄少天冲了出来死死拉住了喻文州的衣袖,声音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,再听不见一点脆生生的少年音色。纵是喻文州也不由得心下一动。

黄少天心上也清楚自己当时不是游不出,只是见那一片尸骨突然死了心。那可是叶修,斗神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死掉?但在那样的尸山血海面前,纵然是叶修,也不过是一具没什么区别的骨殖。

他一直以来怀有的一点侥幸,就这么碎得不堪直视。

“文州,你字写得好,你帮我……”黄少天的声音哑得厉害,又带着哭腔。略略放低便听不清在说些什么。他只紧紧扯住喻文州的胳膊,平日能言善语的人再说不出别的画,只是一遍遍重复“你帮帮我,帮帮我……”


“你确定?”喻文州拿起针,又犹豫了。黄少天跪坐着,上身衣服褪了个干净,后背的墨迹已经半干,显出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,轻轻颤抖的蝴蝶骨好似一对畸形的翅膀。喻文州有些心惊,短短数月间,黄少天竟瘦成这副模样,几乎仅余了苍白的皮肤裹了一身瘦骨。


向来多话的人却没有回答,喻文州捏着针犹豫再三,不料黄少天猛地向后一挺背,有如利刃破开绷紧的丝绸,针已有大半没入皮肉,鲜红的血滴慢慢沿着针流出,与墨汁一同从背上滑落。






“却说那斗神将一黑铁却邪舞得遍体纷纷如梨花落雪,众人无一个敢近身!”说书先生的眼睛亮得惊人,在昏暗的茶馆里好似一双星辰,灼灼地盯着台下人。

“那斗神既然这般厉害,又怎的见不到他半篇碑文?”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了挑刺声,倒也有几个后生附和着答应。

“谁说斗神无碑?斗神的碑可了不得,刻在那蓝雨剑圣身上,自那以后,剑圣去到哪里,哪里就是斗神的碑。”说书先生的抚尺砸出一声脆响,震得破旧茶馆的灰土纷纷扬扬,天色一点点亮起,从说书先生身后的窗内透出来,隐约可从说书先生后颈处窥得一点纹身痕迹。

黄少天一气干完一壶茶,慢悠悠叼着烟斗往回走,又是一年夏,西北的夏日干热得紧,长衫几乎要穿不住,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背,嘴角带上几分笑影。

那日他将叶修的名字背在了身后,自此再没掺和过半点庙堂之争的浑水,凭着嘴皮子灵活在各个茶馆混着说书,说来说去,也不过是嘉世斗神几年前,十几年前,几十年前的那些事。

嘉世自是未为叶修树碑立传,不过黄少天也不在乎了,他活一天,叶修的碑就在一天。天下之大,他去到何处,何处就是叶修的丰碑。

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?


“老叶,不仅我记得你,天下人都会记得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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